車馬隆隆,疾行急趕,將要從常山離開杭州到江西。
過了三清山、穿過景德鎮,要到九江搭船,過湖北的黃石、咸寧、岳陽南下到洞庭湖,一個轉折,走長江水路,途經西陵,過巫峽,到四川瞿塘峽,上岸之後以陸路繼續前進。
要往黃龍還必須陸路水路交替,因為中途還會遇上渠江和陵江橫阻在前。
或者,水路再遠一點,經過宜賓、樂山,順著岷江北上,再以一段陸路趕往黃龍。
第一條水路遠,第二條水路更遠,簡直就是曲折迂迴。
如果直接穿過江西、通過湖北,直往四川,那路徑為縮短些,只是中途遇江搭船,陸路水路,水路換陸路,稍有不便而已。

本不該經過湖南的,那是繞遠路,而且,那是季離寒老家所在。
要是真到了洞庭湖,那要不要下船,去看看娘親是否安好?
如果,娘親知道做兒子要投效瑤華宮門下,將會如何以對?

「金華火腿真好吃呀。」焙紫從車棚子裡掀開簾子,拍拍坐在車夫身旁的季離寒:「看你在飯館沒吃幾口,餓不餓?我特地要人打包,火腿夾饅頭,給你一個?」
季離寒搖搖頭:「小心妳在船上吐得稀哩嘩啦。我可不幫妳。」
「從瑤華宮到杭州,我也不是沒走過水路,可好得很,還能唱歌呢。」焙紫道:「是你怕自己吐了,所以不敢多吃的吧?肚子裡沒東西,吐出來的可都是苦的,肯定叫你更難受。」
季離寒不與焙紫分辨,卻問:「要走水路到湖南,是宮主出的主意吧?」
焙紫笑道:「誰說要到湖南的?是到湖北,湖北的洞庭湖,那湖在兩湖之間,你該不會不曉得呀?我們祇是經過那個湖而已。沒要到湖南去。」

看來,季離寒是多心了。
本以為段唯幽是存心考驗他的。
離家鄉那麼近,怎會不想探望家人?尤其季離寒這一去四川,不知此生否可以離得開瑤華宮?
這會許是最後一次離老家最近的時刻了。
段唯幽不論有心無意,這麼安排,對季離寒都是折磨。

「是你心心念念都在湖南吧?」段唯幽陰冷的聲音從棚子裡傳了出來。
季離寒咬唇不應。
在金華用早膳的時候,鳳家派九大高手來找季離寒,就是要替鐵劍梅討上次的公道。
不知是鐵劍梅鼠肚雞腸還記掛舊恨,或是鳳家英硬要代為出頭?
總之,就是不許季離寒離開杭州,除非給個交代。
季離寒根本不明白要交代什麼。

段唯幽出手,親自擊退了九大高手。
如今,正在車棚裡頭調養。季離寒不想跟她爭,以免害她岔氣。

「可我們不會下船,自然也到不了你老家湘陰。」段唯幽說完,再無聲響。
這話是硬生生粉碎季離寒的渴盼。
即便進鄉,也無從與娘親短暫相聚。
季離寒心中暗恨,段唯幽從小不知親情為何物,所以才如此冷血。

在前頭帶路的馬車,忽然停了下來。
段唯幽所乘的這一輛,以及後頭隨從所乘的五輛馬車,都不得不先後停下。
「是那些雞鳴狗盜攔路?還是窩囊官吏盤查?」段唯幽問。
「我去端詳端詳。」焙紫跳下馬車,邊啃著火腿饅頭,邊走到第一輛馬車之前。
一會兒之後,焙紫又啃著鰻頭回來。
「那個唱曲兒的小姑娘和她親姊姊,來給左護法送行呢。」焙紫道。
季離寒心頭正揪緊之際,卻又一陣疑惑。
左護法?不是死去的青雁嗎?
沒聽說段唯幽要提拔誰當左護法呀!
「是送行?還是攔人?」段唯幽冷冷的問。

季離寒原本想跳下馬車,卻聽段唯幽說道:「瑤華宮的事何時輪到你做主了?」
這話讓季離寒呆若木雞。
他此生此世都已經屬於瑤華宮,師妹來找他,就形同跟瑤華宮過不去。
而瑤華宮能做決斷的,當然只有宮主。
季離寒滿心都是悲哀。當年只願做漂泊鴻鵠,豈知如今受制於異邦女子?
從今爾後,來去都不自如。

「宮主,從黃龍來這,不是三步兩步就來得,妳就讓人家話別嘛。」焙紫為季離寒求情。
「上車。」段唯幽命令著。
「是。」焙紫無可奈何的爬上馬車,對季離寒道:「宮主就這性子,我也拿她沒辦法。」
季離寒置若罔聞,突然拉住馬夫手中的韁繩,不讓馬車行進。
「請讓我見她一見,我會要她死心,往後都別再管我。」季離寒道。

似乎有著極陰極寒的氣,往季離寒背上吹。
半晌,段唯幽才道:「今天讓你違抗我,改明兒個還讓別人違抗我不成?行,你可以去見她,不過這是我破例開恩,你要回報我。」
「如何回報?」季離寒有莫名的毛骨悚然。
「用韓天夢的血染紅你的棲鳳劍。」段唯幽無情至此。
季離寒滿眼絕望,無力的放開韁繩。

「焙紫,叫大家啟程。」段唯幽命令著。
焙紫吹出高揚的口哨,大夥準備出發。
一個長拂,如錢塘江潮淹沒了浩瀚平原。
那潮水進像永不消退似的,像幽遠的地方湧去。
心意隨著那潮水走,在沒有邊際的意境裡,無法停止行進。
所有的馬兒都隨著那弦音低鳴,目光瑩亮得有如含著淚光。

段唯幽掀開車棚簾子,只見焙紫與車夫,都恍然失神。
而季離寒,居然拿起離別簫,與多情弦合奏。
絃聲急促,引領著簫聲,往高處飛揚。
一呼一應,讓天地間都漲漫著化不開的情意。
像天南地北的兩處,淒切呼喊彼此的愛侶。

簫聲與絃聲忽地下沉,忽地拔高。
在激越之後,變得柔和婉轉。
聞者皆從肺腑之內,生出愁緒。
段唯幽黯然死寂的瞳眸,突然閃了一閃。

季離寒未及防備之間,就看見段唯幽一躍而起,飛身到前方馬車車篷上。
紅霧在段唯幽面前飄散,像雪一般紛紛落下。
季離寒心一驚,放下離別簫,跟著躍了過去。
段唯幽卻已跳到地面上,與韓天夢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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