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唯幽無視於季離寒眼裡的迥然犀利:「早聽說妳的嗓子是蘇杭一絕,我倒是想聽聽妳唱個曲子。要有本事叫我掉淚,我就打破先例聽妳說。」

小薰早知段唯幽跟一個沒有心肝的人沒什麼兩樣,要唱到段唯幽能流下眼淚,這不比登天還難?

季離寒握著簫:「那麼我來……。」

「你想用你的離別簫左右我的神智,讓我無情無緒卻會落淚。這如意算盤我是不會讓你打得成的。」段唯幽冷肅說道。



「跟我進來。」段唯幽呼喚小薰。

三人就這樣到了天芳別苑的偏廳,段唯幽高居堂上,睥睨而下。

季離寒站立一旁,無論焙紫怎麼請就是不肯坐。

段唯幽命人火速請來琴師,冉鶴齡。



「歌姬唱曲娛人,不過是討個雅興。讓季大俠出手,是這些伶人高攀
了。我這麼做,只是不讓他們覺得自慚。勞動離別簫,只怕他們還擔心自己折壽了。」

段唯幽利齒伶牙的說道。

早已聽慣段唯幽說話字字都是針尖的季離寒,對這些話置若罔聞。

就像焙紫說的,季離寒真是中邪了,才會沒有任何原因的留著不走。

那拉胡琴的冉鶴齡雖一身泛白青衣,斯文瘦弱,在段唯幽凌人的氣勢之前倒也不會顯得氣弱。

「請問宮主,要小老頭拉什麼曲子呢?」冉鶴齡不悲不亢的請教。

「這時候該什麼曲子,你們自己沒主意?倒要我來說?」段唯幽反問。

冉鶴齡與小薰互望一眼。好難纏的宮主,讓人根本不知如何應對。

「這是人家的禮數。要什麼曲子,該是想聽曲子的人來吩咐才是。」季離寒出聲緩頰。



段唯幽依舊木木然的坐著:「是嗎?那好。那就來一曲梅花三弄,現成的曲,要小薰姑娘套新的詞來唱。」

冉鶴齡眉頭一皺。

梅花三弄,這是箏曲,豈有就人用胡琴來拉的?

季離寒凝視段唯幽,若說她一臉狡黠,存心為了逗人那倒好。

可她別說露出一絲絲戲弄人的神情,根本就是像往常那般的如冰如鐵,哪裡是在玩笑?


冉鶴齡提起手臂,一個拉弓,那琴聲竟如箏弦上的輪指靈動。

小薰舞姿翩然,開口唱道:「青青柳,雁去無蹤愁白頭。水流,相思難收,相思成釀成憂……。」

段唯幽倏然站起,兩袖微微飄動。

季離寒風也似的奔去擋在段唯幽與小薰之間。

小薰不知這是何緣故?楞在當場,喉嚨也似鎖住一般。



段唯幽飛身躍起,意圖將季離寒推開。

季離寒扣住段唯幽冰冷的手腕:「小薰是無意的。」

「走開。」段唯幽輕輕的、但但的說。

一張臉,像剛用雪捏出來。


季離寒未作任何言語,段唯幽的手腕一扭,就掙脫箝制。

從季離寒身惻滑過去,段唯幽對著小薰抬起手。



季離寒要拉段唯幽的手,但小薰已經撞了過來。

一身紅霧籠罩,這樣看著小薰,就有如在夢境之中見到她。

季離寒臉色大變,想前去扶持。

段唯幽一手攔住:「她中毒了,別碰。」



「小薰只是蒲柳弱質,對於任何人都無妨無礙。宮主此舉未免過分了點。」季離寒慍怒地望著段唯幽。

記得初次相遇,在船塢茶館裡,段唯幽就是這樣傷害小薰的。

「我要做什麼,從來不容人質疑。」段唯幽冷冷說完,望向冉鶴齡。

這老頭拉琴的手都僵住了,兩眼盡是愕然。



眼看著小薰昏死在地上,季離寒著急了:「這次下手這麼重,恐怕遲了一時半刻她就活不了。快替她解毒。」

季離寒早聽說唐峻回四川去了,此時,除了段唯幽,無人能救小薰。
然而,他不知道,段唯幽這次施毒的方式不同,毒早已侵入心肺,任
何的解毒方式,只會讓小薰更加危急。

段唯幽眼神空洞的看著小薰艷紅異常的臉頰。



冉鶴齡蹲在地上,正想檢視小薰情況如何。

「你敢動她,毒就會擴散的更快。」段唯幽無情的道。

一點狠意、一絲憐憫,都沒能在段唯幽臉上瞧出端倪。

冉鶴齡屈膝一跪:「我們不過是憑藉一點皮毛混口飯吃,張三李四,無論置庸愚賢、良善奸惡,只要手裡有點錢都是我們的大爺。宮主如此貴重不俗,我們不敢輕怠冒犯,要是哪時哪刻擋了宮主的路,說一聲,我們自會讓開。但請宮主留一條活路給我們。」

聞此言,季離寒心中悽惻不已。



「小薰本是有求於妳,並無存心冒犯,妳心裡不樂意,不見便是。何苦?要人家唱曲子給妳聽,又不讓她好好唱,不教她走,卻還下毒,這不挺殘忍的嗎?」

季離寒心知對段唯幽講理無用,卻仍試圖勸服。

段唯幽未曾動容,只望了望季離寒:「要我解毒,行。」

「那妳要我拿什麼交換?」季離寒明白,段唯幽不會心軟。

要放過小薰,肯定有其他目的。

這幽冥女,沒那麼好說話的。



「一是殺了這老頭。」段唯幽提出了令人駭然的要求。

季離寒望著跪在地上那蒼老的人,遲疑不決。

沒有為了救一個無辜,害死另一個無辜的。

「二是投效我瑤華宮門下,作我隨從,終身不得叛離。」段唯幽這話更讓人為難。



季離寒本有漂泊之心,要受人牽制,自是百般不願。

如此紅塵,本來就無一人、一事、一物可以羈絆住他。

他可以有唐峻這樣難得投契的兄弟,但無須日日相聚,能見面就共飲

一壺茶,不能見,心裡念著就好。

至於韓天夢,想著卻不能見是苦,見著了不能好好說話更苦,見了無益。

而他自幼生長的季家大院,曾經發生過慘烈的打鬥,讓他近鄉不止情卻,更是恨到了一個無以宣洩的境地。

他不像韓天夢和小薰,還有一個那麼想要回去的地方。



然而,此刻的他竟不是自己的。

點一個頭,關係到兩個人的生死。

他可為了自己的自由自在,犧牲掉冉鶴齡這孤寡的老頭,或者連小薰
都不顧。

只要像段唯幽這樣,把於心不忍當成最鄙夷的一件事。

然而,季離寒做不到。



冉鶴齡昏花老眼裡已蓄滿淚水。

小薰微弱的氣息越來越難以察覺。

季離寒無法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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