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六號,這是一個所有女人都寧可不存在的夜晚。在南部待了一年多的我,從回到台北到現在已經將近兩個星期了。剛收到一家手工相簿工廠的錄取通知,那是我很喜歡的工作。以為人生新的階段就要開始。

我一本兒童勵志小說還在等出版社的消息,一本奇幻小說還在趕稿。我打算白天工作,晚上寫作。多拼一點收入,給我父親請個做三餐的幫手,也可以給他一點零用金,放在手邊有安全感。

那天,大哥說要去新莊廟街吃牛排,或許是為了慶祝我工作,或許是因為中秋節。我盡量讓自己的想法天真一點,因為此刻的我已經經受不了人世的爾虞我詐。我們去買了雙鞋,大哥一再堅持要買,我一再婉拒(我根本沒跟他要我也不想要)。我想說等領到薪水之後,在分攤房租和水電費,應該不會有甚麼問題吧。

妳以為自己不去害人,大家就真的會對妳友善嗎?

問題隨之而來。大哥說要買領養兔子用的籠子,我們從廟街走向中華路上的寵物用品店,途中因為要經過中正路,於是我們走捷運的地下道,搭手扶梯時。他在我後面,一直故意貼近我。走在路上,又三不五時把手揮過來碰到我的手,不想撕破臉的我,只能用避開的方式,越走越遠。

回家之後,他問我:不去洗澡嗎?全身都是汗。

我回答:沒有。

他一直藉故賴在我房間,我內心越來越不耐煩,卻只能假裝忙於處理電腦上的文件檔案。後來,他終於出去了,他洗完澡後回房玩手機,我不曉得他在看甚麼。

因為被他煩透了,從星期四開始他就經常到我房間打轉,問些反反覆覆又無聊的問題。明明都已經回答過了他還在問,並且一直毛手毛腳、或故意從背後貼過來,或者把臉貼得很近。我打算盡快找到房子搬出去,避開這種不正常的相處。我不到十二點,就關掉電腦,洗澡、鎖門、睡覺。

那天不曉得是中午睡太久還是被警車的燈嚇到,我一直無法入睡。大約一點半的時候看了一下手機的時間,然後繼續躺著。

不知道正確的時間,房門竟然被打開,我起身站在床邊查看,門外竟然有雙腳(這情景讓我兩年後看著自家的門簾會突然自己嚇自己)。我才往前走了幾步,他進來了。

他一臉凶惡,全身都沒有穿衣服,直接走向我且把我推上床,壓在我身上,我開始抵抗、並且把頭轉向一邊,感覺到他的臉湊很近,似乎是用嘴唇接觸我的臉頰。我曾經掙脫起身過,卻因為驚慌與體力不足而無法及時逃開。站著大約一兩秒,又被押回床上。

我一直呼救,在慌亂中他不知是用枕頭還是被單試圖悶住我的臉,也用他的左胸壓住我整張臉,我無法呼吸。幸虧我一直掙扎,他壓不住。差點沒悶死我。

我喊著救命,他用手摀住我的嘴,我狠狠的咬了一口,他說:咬大力一點,最好咬斷(手指)。於是我更用力的再咬了幾秒。事後想來,我感到很噁心,直到第二天白天都無法進食。

後來我試圖講道理,例如:母親過世未滿一年、我是你親妹……等等。他依然試圖侵犯。後來我用力抓了一下他的左肩,又叫他去找別人(對象),又用力踹了他的大腿。他坐了起來,說他沒有對象。然後開始振振有詞,為他的行為開脫。

他說他從小到大很辛苦(這個家辛苦的不是只有他),他經常叫我跑腿幫他買東西,我又要半工半讀又要帶大姐的小孩,再忙再累都不能好好休息。每個人都叫我做這做那的,我就輕鬆嗎?我高二的時候,媽媽心臟病發作的時候只有我守在床邊、整夜整晚不敢睡,聽媽媽在那交代遺言。就算到了適婚年齡也不能找對象,和母校同學不能出去玩。要留在家中被使喚。

他說媽媽扣押他的薪水,因為要扶養大姐的小孩所以卡債欠很大。事實上,是他刷卡亂買直銷的東西,硬要我們幫他賣,我們又賣不出去,他怪我們都沒有幫他,又以卡養卡,在上線的慫恿下借了十萬塊還來跟我炫耀存摺裡有錢。現金債務越養越大,媽媽扣他的薪水是他既不給家用又不還卡債。

又不是只有他要給家裡錢,我又要交錢又要做家事。

他說他對三個妹妹心寒,不知道他在付出許多之後我們到底把他當甚麼?

他又把女人當甚麼?

他諸多的行為令人感到不舒服,包括我幼稚園時他抓著我猛親我的頭部,喜歡往人身上磨蹭。我國小時故意掀我裙子,成年之後在換衣服時試圖打開我房門(那時我外甥女守在門外)。還有更多詭異的行為:經過我房門時掀開我的門簾一語不發的往我這窺探,騎車載我去大賣場時一直緊急剎車讓我往他身上撞過去,故意把香煙往我這吐。

我記得馬英九第一次當選台北市長的時候,外面客廳有大電視他不看,偏偏要進我房間看小電視,還一直緊靠著我的手和肩膀。我媽和二姐就算進來看電視也不會黏著我。

中秋夜那天他說,妳說妳照顧爸辛苦,我照顧媽就不辛苦?

事實上,我在南部的那段日子,一直都未曾向手足訴苦。反而是我哥打了好幾通電話來抱怨,又要我東奔西跑為他處理事情。回北部,他又一再重複抱怨其他人,好像都是我兩個姐姐在犯錯(把媽媽逼到要走去馬路想被車撞的是誰?)。

他有時把手伸過來要我再咬,我閃過。他的語氣越來越憤慨,而擔心他會再有第二波的攻擊,所以都沒有出聲反駁。

最後,他要我天亮之後去媽媽遺照前面跪著反省,然後就走出房門了。

我呆坐了一會兒,最後決定收拾簡單的衣物。房門是鎖不住的,我哥對於他所加諸在別人身上的痛苦又是如此理直氣壯,留在那裏我不安全。我不知道他若回頭再來,已經棄利用盡的我是否能在一次幸運的逃過一劫。我悄悄的走了出去,經過房門時看見他似乎正在睡覺。當時的我還很驚恐,走到陽台才發現我的手機充電器忘了帶走,但我不敢回頭去拿,只好直接走出家門。

萬一我回頭,我可能會被拖回去殺掉。這是我當時的想法。我未曾真正面對過這種真正的死亡恐懼,但與其被性侵,我寧願我自己去死。我不想被別人宰制我的身體和生命。

我坐在巷口附近,用手機上的臉書訊息給我南部的同學,大約三點多,她要我去報警。但我真的提不起勇氣,只有當事人才能理解那有多艱難,好事者是不懂得。我寧可去網咖待一晚,隔天再做打算。在我心中,沒有一個地方比自己的家更危險。

途中經過警察分局,我很想走進去,但走得很慢,不敢大膽走進去。

來到網咖,大約三點半,我只能在臉書吐露我差點死掉的心情。我終於明白為什麼很多姊妹們遇到這種事寧可上網寫心情也不願去警局,因為用文字比當面訴說自己的遭遇更容易。妳可以不用面對其他人的表情,也可以暫停下來。一整夜只要有人走進網咖我就草木皆兵,我思索著自己該怎麼做,但是天亮之後我還是一無所得。曾經有警察進來,我想去求助,卻還是沒有勇氣。

到廁所照鏡子才發現自己頭髮很亂,而且右手臂上有一個指甲印。不痛,只有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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