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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你?世人若不容你,你就不該苟活」


「我活著不為世人容不容我。就是因為要有這樣的我,所以我才活著。」

初次遇見這樣的回應,侯嘯風愣住了,一雙鐵掌失去了摧毀的力量。

對方卻是一個約略十九歲的俊朗青年。

兩個人沒有再說話,一路並肩走下去。

原本前程似錦的年輕人,隨著侯嘯風,偏離了正道。



那時候,侯嘯風終於體會人生的第一分溫情。就是來自於義弟,杜漠
君。

懂得大哥的孤寂,願意陪大哥怒嘯。

結識了這個義弟,侯嘯風才有了可以久居的屋子,避雨遮陽,安安穩穩。

還有嶄新的、乾淨的、杜漠君為他買來的衣衫。

還可以到茶樓飯館,飽食精緻烹調的一餐飯。

不必再一個人面對仇家,至少有個異姓兄弟,為自己出頭。

在杜漠君的指點下,侯嘯風學會如何吐納運氣。

那種一股氣梗在胸臆,必須用力吐出的痛苦,逐日消散。



侯嘯風終於學會了笑,真正放開胸懷的大笑。

但他依然如同往昔,什麼都不去想。

他覺得這樣的生活已經很好了,凡事都有義弟張羅。

直到杜漠君娶進那個女人,兄弟倆之間突然變得沒有多少話可說。




杜漠君日日夜夜守候梁琬瑄,對侯嘯風在外與人結多少樑子,已經極少過問。

任憑侯嘯風單打獨鬥,隻身面對生死危難。

多少次,侯嘯風擊退了勁敵,一身是傷、滿是疲倦的回去。

只有一桌子杜漠君要飯館天天準時準刻送來的飯菜和一壺淡酒。

杜漠君的心思,卻都放在逐日康復的梁琬瑄身上。



當梁琬瑄精神氣力都恢復如常的時候,卻因為鬱悶不樂,讓杜漠君簡直沒有一時半刻可以離開她。

好不容易哄得梁琬瑄開口說話了,卻又發現梁琬瑄對侯嘯風的敵視。

杜漠君只好帶著梁琬瑄到山林裡去舒展筋骨、練練琴藝。

只要侯嘯風一回到家,杜漠君和梁琬瑄就會出去,天黑之後歸來,直接進房。



侯嘯風彷若回到兒時,被當成妖物一樣遠離。

直到杜漠君不明不白死去,侯嘯風才開始動動自己的腦子,然而他總是想不透。

杜漠君,沒有死去的必要,到底是誰下的毒手?

對於這個鄙視自己的世間,侯嘯風的恨更深了。

多年來,他問遍江湖人,卻依然得不到答案。

這讓他對人下手的時候,總是看不見對方的驚恐和痛苦。

他永遠不曉得,對手是什麼時候斷氣的。



他糊塗了,他想要知道的怎麼思索都理不出頭緒。

可他偏偏清楚明白,人人都叫他失心魔。

為什麼?他會看得出人家對他的憎惡,卻看不出自己這輩子要熬到什麼時候才不痛苦?



「你們明明知道我沒那麼笨,為何還要欺瞞我?你們明明知道我曉得
你們知道誰是兇手,為何還要欺瞞我?」侯嘯風一雙鐵掌拼命的往柱子上推,似乎要推倒柱子,拆了整個浣芳樓。

縱然力大驚人,精疲力竭的他還是辦不到。



「杜漠君是自盡的。」韓天夢不顧鐵劍痕的眼神暗示,依然一句話脫
口而出。

她相信那是杜華旭的肺腑之言。

悲鳴琴與多情弦聯手,可以讓人不自覺流露真情,絕對假不了。

侯嘯風停止瘋狂撼柱的舉動,暴睜雙眼定定看著韓天夢:「妳胡說八道。」

杜漠君說過的,他會活著,因為他要一直活著。

雖然為了梁琬瑄而有一陣子疏遠了大哥,但相信他始終不忍讓大哥行隻影單。



「前輩。」鐵劍痕擋在侯嘯風與韓天夢之間:「杜前輩死去之前好幾
個月,很多人都看見他落落寡歡,或許他承受什麼苦而前輩不知道,
所以杜前輩自盡,您才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沒錯,就連鐵劍痕的父親鐵義,都看過杜漠君獨自在江畔沉著臉,若有所思。

那時杜漠君發現鐵義,兩人立刻出劍打了一會兒,杜漠君心神不寧,居然敗在鐵義掌劍之下。

鐵義一直都想親手制伏骷髏君,為武林除害,無奈技不如人,每次對峙都是負傷脫逃。

這一次,正好可以教這個武林惡人伏誅,然而鐵義情知杜漠君失手敗陣是因為並未全神慣注,因此總覺得自己趁人之危。

鐵義自認絕非大善大仁之輩,卻也不是沒有半點良心,無論對方是好人是敗類,都不能在對方最弱的時候出手。

要等到杜漠君一如往常般難以對付,鐵義才不至於去憐憫這樣的人。
鐵義轉身離去。



那是鐵義見到杜漠君的最後一面。

鐵義常對鐵劍痕說,那時的杜漠君,連鳳德赤手空拳去打都打得贏。

杜漠君之死,江湖人都覺得罕異。可鐵義卻對不少同道說過,懷疑杜漠君是被人所害。

然而鐵劍痕心裡卻認為,一個強者,不會故意在為手面前示弱,好博
取同情逃過一劫。

杜漠君或許已有厭世的念頭,沒被鐵義看出來。



「你一個毛頭小鬼說的話,別以為我會相信。」侯嘯風暴吼。

像耳邊劃過一道雷,鐵劍痕頓時一陣暈眩,半晌無法耳聞。

「你還能聽誰的話?我看就算杜漠君那老鬼站在你跟前,說他討厭你,不想跟你做兄弟,所以寧可一死,你也會當作那是活人假冒的
吧?」

那像蛇吐信時嘶嘶作響的說話聲,聽得人渾身都打哆嗦。

韓天夢與鐵劍痕回頭往聲音來處看去,只是一個中年男子,手中曲笛梆笛各一。滿臉白中帶綠,清瘦如一竿竹子。

那中年男子身上散發的一股腥味,最令人作嘔的是,他身後八條錦蛇,朝天直立,就跟八根竹竿一樣。



方才這男子出現的時候,街上的路人小販早就見鬼似的躲得躲逃得逃,連被侯嘯風打趴的幾個武林子弟都爬著離去。

空蕩蕩的街頭,只剩下侯嘯風、鐵劍痕、韓天夢,和那個趨蛇人。

都是侯嘯風的風雷怒吼,讓韓天夢與鐵劍竟然沒有察覺異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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